终于明白了！为什么浦江木匠都有一本小历书

皮卡～

原标题：父亲的小历书
作者：朱耀照（浙江省浦江县第二中学）

父亲去世后，打开他锁得严严实实的箱子，里面最醒目的是排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大叠小历书。
这些长十厘米、宽六厘米、厚半厘米的小历书，基本上是父亲做木匠的账本。随便翻开一本，差不多都能见到日历记事栏上歪歪斜斜的字迹。
父亲没有读过书。他识字写字全靠自学。他的字大而呆板，又夹杂许多繁体字和错别字。有的地方，除了他自己，别人很难看懂。
但细看这些账簿，几十年前那个瘦小微驼的背影宛在眼前。
正月的记事栏是空白的。这个月不出工是父亲的惯例。
这段日子，除了拜年，他每天都很晚起床。吃了饭，就坐在门旁边的小凳上，吸着劣质烟，像是思考问题。有时也会笑起来，双眼像新月一般。
二月的记事栏上便出现了时密时疏的圆珠笔字迹。这是父亲外出干活的踪迹。窄窄的横格子上，什么地方，哪户人家，做什么活，几人同做，都写得清楚明白。如是在同一户人家做的，记好第一天的账后，他会很简洁地在后面日期对应的地方点上“羊”字头上的两点，表示“同上”。
在小历书上，依稀可见父亲干活的范围。他的根据地以建德和村和桐庐茶叶坑一带为主。每个地方，一做就是几个月。有时，一个地方还没做完，另一地方又催来了。两地之间相隔五六十里。当时又没有交通工具。但往往第一天赶路，第二天就要干活。如实在累了，也只休整半天。所以，一个月约三十天，很少有休息时间。这从记事栏上可以看出。
父亲是个多面手，似乎所有的木工活都能干。在记事栏里，常可看到父亲干活的内容。今天给张家做嫁妆，明天给造房子的陈家做楼梯，立栋架梁，做门窗的。另外还有八仙桌、碗柜、粮柜、衣柜等似乎日常所见的所有木器，能在这些小历书中找到。
小历书还兼有收账的功能。如是一户人家算清了工钱，他会在记事栏的记账文字上打一个大 “×”。记的天数越多，“×”越大。有时是一“×”到底，给人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。我想，这一定是父亲最高兴的时候。
这应是父亲最难忘的情景。
完工的晚上，闪烁的灯火下，吃饱喝足的父亲，翻开小历书，跟对坐的东家点算工数。末了，父亲很爽快地除去零头。东家忙递来早准备好的一叠钱。这时，父亲两眼笑眯着，似乎看不见眼珠子了。堂屋上，父亲刚打理好散发着新木的香味的洁白的家具，娴静安适，像刚进门的新娘。
当然，也有几年不付的。对此，父亲从不催讨。“不急，日子还过得去。”他说，“人家一定有本难念的经吧，否则一定会付的。”
邻村有一个叫我父亲舅舅的。七十年代初，请父亲到他家干了十几天活。工资拖了十几年才付清。付钱时，那人怕父亲加价，先入为主地说：“舅舅吃点亏。我还是按原来的八角一天算。”而当时的日工资已升到四元。父亲笑着收下钱，还招呼母亲做饭款待。
小历书上，徒弟的名字也一个接一个出现。父亲曾带过九个徒弟。他们要么是邻村的，要么是亲戚的儿子。每个徒弟来了以后，都在父亲身旁做满三年。离开后也都能独当一面。
在1988年小历书上，竟有两个徒弟同时出现的记录。那一年，一个徒弟还没有满期，另一个迫不及待地要挤进来学。因对方跟我家亲密，没法拒绝。父亲便两个一起带。当时父亲体力不支，正好由年轻人替上，但身上的担子更重了。他必须安排好活，并时刻监督。既要一天干出三人的活，又须防止出任何差错。
父亲在小历书上最后的记事是在1989年4月27日：稻树坞清和家做桌子，与徒弟山，末尾是表工数的两个圆圈。
此后的事，我是知道的。那年4月28日，父亲起不了床。被东家和徒弟送到七里泷医院后，住院半个月。然后，回到老家，没再外出干活。
父亲的最后一本小历书是1990年的。年前买来后，他没留下任何字迹。但到现在，还有我补写的四个字：“父殁！”“父葬！”在6月的某两日记事栏上黯然神伤。

转自浦江有趣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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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怪小时候我爷爷在挂历上圈圈，他也是在计几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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