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：金华新闻客户端 记者 季俊磊 唐旭昱 文/摄 韩东儒/视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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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浦江城区开出来后，一路下客，此时，车上只剩一名乘客——82岁的张生根。
公交车的终点站是浦江县虞宅乡张村石台盘自然村，张生根的家就在这里。
这天早晨，他坐最早的一班公交车去了浦江城区。“给孩子们送点自己种的菜。”
张生根下车时，来福已等候多时。来福是张生根养的狗，今年两岁。“来接爷爷回家了，聪明得很。”张生根说，他还养了一只猫，一只鸭，4只鸡和一些蜜蜂。
石台盘村在仙华山西北侧的山坳里，整个村依山而建。沿着青石铺就的台阶拾级而上，是一幢幢老房子，有些已经破败不堪。大部分村民早已搬出大山，只留下9个老人常住村里。其中，8个超80岁，最年轻的68岁，有三对夫妻。
下午的太阳，变得柔和。来福跟在张生根身后，一起朝家的方向走去。
“你们瞧，坡上这些蜂箱都是我的，有四五十只吧。”这天，张生根去城里的主要目的是存钱。上周末，义乌一批老客来买蜂蜜，有1400元收入。老人说，买过他蜂蜜的顾客，都成了回头客。“好的时候，一年能产两三百斤。”看着眼前飞舞的蜜蜂，老人的眼睛笑成一条缝。
“他们小汽车开开，可比我赚钱多。”看见一些蜂箱摆得不好，张生根走过去想移一移。这两年，张生根养蜂的精力大不如前，每移动两只蜂箱，他就要停下来歇一歇。张生根说，他能做的就是尽量不给子女添麻烦。
不远处，一栋新造的两层瓦房传来“叮叮声”，82岁的赵雪兰正在收拾新房。2019年，她家的房子漏水，只能先住在村里安排的板房里。造房子的时候，沙子、砖块、水泥等建材，都是她和89岁的丈夫张咸龙一点点搬进去的。“别看我们年纪大，力气还是有的，最重要的是省钱。”
赵雪兰夫妇有5个孩子，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，但每一个都很孝顺。
“我们的生活，自己能过好。”赵雪兰说，孩子们的生活，他们不想打扰。
夕阳下，赵雪兰拎起菜篮朝菜地走去，地里绿油油一片。
“不只是自己吃，孩子们也有份呢。”还没等赵雪兰开口，一旁84岁的张金水说，他一年四季都种菜，青菜、萝卜、生姜、番茄、四季豆……以前他还会坐公交车，把吃不完的菜拿去浦江城区卖。公交车每逢单日会开到石台盘村，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，张金水都会坐车出门。“公交车定时定点，方便得很。”张金水说。
采访当天，他去了浦江县人民广场听了浦江乱弹，回来时给老伴黄雪球带了点她爱吃的卤味，还买回来2.5公斤土豆种子。“孩子们爱吃，就多种点。”
村道上，唐美钗正在打扫卫生。“她是我们村的小妹妹，68岁的小妹妹。”张金水风趣地说。唐美钗是村里的保洁员，月工资200元。“这两年来村里玩的人多，路上脏了难看，工资不高，但这活我愿意，谁让我最年轻呢。”打扫完卫生，唐美钗急匆匆往家里赶，准备把裸露在外的自来水管包一包。“这几天水管里的水都被冻住了。”儿子要从杭州赶回来重新埋管，她拒绝了，“这点小事，自己能做。”因为年纪最小，唐美钗时不时要给其他老人搭把手。衣服脱线，给缝一缝；东西找不着，帮忙找一找；电子产品用不来，她教一教。“他们有事会给我打电话，住的都不远。”唐美钗说，作为老幺，她的身体总比其他人硬朗点。唐美钗常去的，是应彩娥家。应彩娥的丈夫张生池今年88岁，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。“天气好时，我就扶他坐到轮椅上，村里转转，晒晒太阳。”应彩娥乐观、直爽、硬朗，常去山上砍柴。
应彩娥出门时，唐美钗就帮忙照看张生池。“不用干啥活，就是他身边离不开人，帮忙端个茶递个药。”唐美钗从没将这当回事。经常来村子的还有公交车司机陈海银，老人们都认识。49岁的陈海银和老人们相识一年多。他开着266路城乡公交车连接起石台盘村与浦江城，跑一趟约23公里。“有时帮老人代买药品和生活用品，有时他们菜卖不完，帮忙吆喝吆喝。”陈海银说，都是举手之劳。应彩娥患高血压20多年，有时儿子把药送到浦江西站，托陈海银带上来。唐美钗说：“即使是一袋米一瓶醋，陈师傅都会帮忙带上山来，甚至送到家里。”“我们上下车，他会扶一把。手里有东西，他会接过去。”87岁的张美苏从家里拎出一大袋盒装牛奶。坐在驾驶座上的陈海银想拒绝，还没来得及开口，老人已经把牛奶放进了驾驶室边上的箱子里。
“如果真有什么急事，还有村干部帮忙，他们都好得很。”张美苏说。在村口，张村党支部书记张有军正在收拾保温饭盒。每天中午，他都会给9名老人送来居家养老服务中心准备的饭菜。老人们吃完后把保温饭盒放在村口，他有空再来取走。“我还喜欢到处走走，听听大爷大娘们有啥需求。”常来石台盘的，还有张村党支部委员虞媛丽，她负责联系这个自然村。“我基本上隔天就上来一趟。”煤气灶打不着火，水龙头出不来水，老人们一个电话总能找到她。
张美苏说：“村里人情味浓，乡里乡亲都热心，生活在这里有味道。”站在唐美钗家门前，可以望见村口。老人们常聚在这里，晒晒太阳，聊天。“住不习惯，没有家里舒服，还是和老姐姐们在一起好。”唐美钗回答。
唐美钗的儿子张林平2021年结婚，后在杭州定居，不止一次请母亲过去住。
“妈妈住在村里，我不放心。”2021年年初，父亲过世，张林平的担忧又多了几分。唐美钗患有支气管炎、关节炎等慢性病，需要常年吃药。张林平知道，母亲不愿意到住到杭州，是不想给他添麻烦，也不习惯大城市的环境。“目前还是尊重她的选择，她生活得开心最重要。”张林平说，他每天都给母亲打电话，听听她的声音，才能安心。
不愿离开村子的，还有80岁的应彩娥。自18岁嫁到石台盘后，她就一直生活在这里。子女在城区买了房，老两口不想去住。“村里空气好，自己种的菜新鲜。”她的理由很简单。
应彩娥和丈夫张生池是一见钟情，后来靠卖柴卖菜和养牛养猪抚养了5个孩子。“他个子挺高，长得也蛮帅。”应彩娥说，“在这里生活，习惯了。”
张金水和80岁的老伴黄雪球曾在城里住过12年。后来，子女搬去杭州，老两口决定还是住回村里。“一开始，我有些不理解，甚至还有些生气，一家人在一起不好吗？”张金水的儿子张世贤说，他拗不过父亲，最后只能回村给二老修葺了多年未住的老屋，“现在父母身体还行，先由着他们，等过几年再动员看看。”
“别看我满头白发，干起农活来，年轻小伙子还不如我呢。”张金水耳聪目明，身手矫健。每天早上，他要上山砍柴，下午再下地干活。他说：“人年纪大了，得落叶归根。村子要是没人守，孩子们就没有家了。”
黄雪球挽着张金水走在弄堂里，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打过来，笼罩在两人身上，柔柔的，暖暖的。“虽然我们村住的人少，但来玩的人多。”张金水早已习惯村里的陌生人。
这两年，有不少人往石台盘跑，看日出、观云海。“乡政府在我们这边搞旅游。”他期待，村里华丽变身的那一刻，那时他会很骄傲地对孩子们说，“村子在发展，还是家里好。”
最好的生活就在“我心安处”
石台盘自然村的情况并非个例。浙江师范大学浙中养老服务研究与评估中心主任、教授周绍斌介绍，不愿去城里和子女居住的老人一般在七八十岁，且生活能够自理。“从现实角度来看，老人们独自留在村里，生活质量上肯定会受影响。”周绍斌认为，子女能保障老人的物质基础，但其情感需求、精神生活未必能充分满足。现阶段农村居家养老主要是提供餐饮供应，文化、医疗等基础设施方面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，或可整合多方面资源，例如招募志愿服务队、社会帮帮团等，提升老人的幸福感。
深耕养老行业多年，周绍斌能理解老人们对家乡的眷恋。“老人们不愿意待在城里的原因有很多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不愿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。”周绍斌说，大多数乡村老人难以融入城市生活圈，而村里乡音亲切，他们对一砖一瓦、一草一木都有感情，受传统观念影响，也希望能落叶归根。
现在很多农村，绿水青山，水泥路修到家门口，打开水龙头就有自来水，还有农网改造的电力支持，生活各方面都变得方便了。周绍斌说：“老人们心情舒畅、生活安逸，或许便是最好的生活。”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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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2-1-7 13:57:55
